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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8章 病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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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光如潺潺溪水,悄然流过指缝。转眼间,庭前的石榴已结出饱满的果实,蝉鸣声里染上了初秋的倦意。

八月的风掠过毓庆宫的飞檐,带着几分将散未散的暑气。

窗边的鎏金熏笼换上了安神的桂花香,袅袅青烟在宣纸上投下细碎的影。

胤礽批阅奏折时,偶尔能听见窗外落叶的轻响——一片,又一片,像是光阴在轻声叩门。

小狐狸最近迷上了扑落叶,雪白的爪子按在铺满金箔的笺纸上,印出几朵小小的梅花。

胤礽瞧着奏折上那几个梅花似的爪印,眼底漾开笑意。

他特意寻了个紫檀匣子,将这些被小狐狸“批阅”过的奏折单独收好——匣面上还让人刻了“御爪亲批”四个小字。

小狐狸好奇地扒拉匣子:【宿主收这些废纸做甚?】

“这可是你的墨宝。”胤礽捏捏它肉垫,“这些都是要裱起来挂东宫的。”

后来这匣子越攒越满,有沾了芙蓉酥碎屑的密函,有被尾巴扫过的军报,还有幅被爪子勾破的漠北舆图。

每一件,都是岁月留下的爪痕。

——岁月静好,不过如此。

可这般安宁,终究如秋日晴空,明媚却短暂。

八月的漠北,烈日炙烤着黄沙,热浪蒸腾。

康熙连日督战,夜不能寐,本就疲惫不堪的身子终究没能扛住这酷暑的煎熬。

那日清晨,皇帝刚起身便觉头晕目眩,还未走出大帐便眼前一黑——

“皇上!”

梁九功惊慌的呼喊声惊动了整个军营。御医匆匆赶来,诊脉后脸色骤变:“热症入体,需立即静养!”

康熙躺在御帐内,面色苍白,额上覆着一层薄汗。

连日的高热让他的双唇干裂,可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鹰。

帐外,诸位大臣跪了一地,为首的大臣捧着奏折,声音发颤:“皇上,龙体要紧,不如暂回京师调养......”

康熙猛地咳嗽了几声,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:“朕......咳咳......还没到要逃的时候。”

他的目光透过帐帘,望向远方苍茫的草原。这一次若不能将准噶尔彻底按死,来日必成大患。大清边疆,将永无宁日。

“传朕旨意......”他强撑着坐起身,声音沙哑却坚定,“三军按原计划推进,不得延误。”

一位大臣重重叩首:“至少...至少让太子殿下知晓...”

“谁敢!”

康熙猛地拍碎药碗,瓷片飞溅。

他赤红着眼扫视众人,哪里还有半分病容:“太子连日监国,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!若让他知道...”

声音突然哽住,喉结滚动数下才继续,“若朕这个当阿玛的再倒下,他...他那个身子骨...”

大帐内死寂一片,唯有皇帝压抑的咳嗽声回荡。

梁九功跪着捧上新药,却被一把攥住手腕。

康熙盯着他,声音轻得发颤:“传密旨给索额图...就说...就说朕一切都好,让他...哄着太子按时用药...”

这一刻的帝王,不是执掌乾坤的君主,只是个怕孩子担心的父亲。

康熙话音未落,眼前骤然一黑,整个人重重栽回榻上。

药盏翻倒,褐色的药汁泼洒在明黄锦被上,像一滩干涸的血迹。

“皇上!”

帐内瞬间乱作一团。御医连滚带爬地扑上前,指尖刚搭上脉门就白了脸:“热毒攻心,快取金针来!”

梁九功抖着手去扶,却被康熙无意识攥住了衣袖。昏迷中的帝王唇瓣翕动,气若游丝地呢喃:“保成...别怕...”

待众御医退出御帐,回到偏帐会诊时,几位年轻太医仍百思不得其解:“皇上脉象沉疴,可这热症本不该如此凶险啊...”

须发皆白的王太医慢悠悠收起金针:“昨儿傍晚,大阿哥是不是又来请安了?”

众人一愣:“是啊,还特意带了太子家书...”

“那就对了。”王太医一脸高深莫测。

几位太医面面相觑,突然同时“啊”了一声,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
“气血上涌,急火攻心...”最年轻的李太医一拍脑门,“可不就晕了吗!”

王太医捋着胡子直摇头:“皇上这气性...啧啧,都把自己给气晕过去,老夫行医四十载也是头回见。 ”

赵太医压低声音:“你们是没瞧见,昨儿大阿哥来请安时,举着太子爷的家书嘚瑟了半个时辰——什么'保成亲手给我的平安扣',什么'太子弟弟特意给我备的貂绒护膝'...”

帐内顿时一片“哦——”的恍然声。

“要我说啊,”张太医掏出药丸开始搓,“这病根不在热毒,在酸毒。”

众人憋笑憋得肩膀直抖。

消息传到前锋营时,胤禔正在擦拭佩刀。

“皇阿玛昏厥了?!”

胤禔手中的雁翎刀当啷落地,脑海中突然闪过昨日场景——

他举着保成亲手备的平安扣,在御帐里转了三圈。

又掏出那封家书,故意念得抑扬顿挫:“大哥在漠北要多加餐饭——看看!多贴心!”

当时皇阿玛的脸色...

“完了!”胤禔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,“不会真被我气晕的吧?”

御帐内,昏迷中的康熙帝无意识地磨了磨牙。

胤禔虽然神经大条,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。

他猛地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清明。

皇阿玛病倒,裕亲王,恭亲王这些能做的了主动又在前线督战,索额图明珠远在京城——现在这漠北大营,能主事的竟只剩他一个。

“慌什么!”

胤禔一脚踹翻案几,巨响震得众人一颤。

他弯腰拾起佩刀,刀鞘重重磕在铁甲上:“传令各营,照常操练。御医看诊改为每日三次,就说...就说皇上在研究新的战阵。”

他扯过亲兵,声音压得极低:“你亲自去御帐外守着,但凡有人探头探脑——”拇指在颈间一划。

接着,胤禔出了营账。

“都听好了!”胤禔拔高嗓音,惊飞营外栖鸦,“在皇上'研究战阵'期间,谁敢扰了圣驾...”

佩刀出鞘三寸,寒光映出他森然笑意:“本阿哥不介意用血,给大伙醒醒神。”

中军帐内,胤禔单膝跪在御榻前,小心翼翼给康熙换额上帕子。

“皇阿玛...”他嗓子哑得不成样子,“您得快点好起来...保成他...”话到一半突然哽住。

虽说皇阿玛讨厌的很,总是霸着太子弟弟,可看着他快没了的样子,心里还怪难受的。

几个御医跪在阴影里。

“都滚出去!”胤禔突然暴喝,吓得老御医差点摔了药箱,“本阿哥亲自守着!”

待众人退尽,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悍将,才敢让眼泪砸在龙纹锦被上。

他哆嗦着握住康熙滚烫的手,像小时候那样把额头贴上去:

“您不是最疼保成吗...保成要是知道您病了...”

被高热灼烧的帝王忽然颤动睫毛,干裂的唇间漏出几个字:“...瞒住...太子...”

胤禔闻言先是一愣,随即长舒一口气——还能说话,没死透。

这大逆不道的念头若是让此刻高烧不退的康熙知道,怕是要气得当场坐起来抽他鞭子。

“儿臣明白。”胤禔胡乱应着,伸手替康熙掖了掖被角。

动作粗鲁得像在塞麻袋,差点把亲爹勒断气。

没人注意到,帝王衣襟里那枚凤凰玉佩正泛着莹润微光。

凤凰羽翼层叠分明,此刻玉佩贴着康熙心口,丝丝缕缕的暖流正悄无声息地渗入经脉。

“咳咳...”康熙在昏迷中无意识抬手,指尖碰到玉佩时,眉头几不可察地松了松。

胤禔对此一无所知。

他正忙着把试图报信的探子踹出帐篷,转头看见康熙脸色似乎好了些,顿时喜上眉梢:

“太医!老...皇阿玛脸色没那么红了!”

老御医连滚带爬进来把脉,眼珠子差点瞪出来:“这...这...”

高热竟真的在消退。